最后一次叫爸爸
文：慕颜 编辑：唐佳
我从来不曾体会到幸福的感觉，我也没有奢望。对于遥远而未知，朦胧又抽象的事物，若是刻意追寻，岂不是自寻烦恼。
那是从前一个黄昏，我牵着儿子三岁的小手，从超市回家。在一条小巷里，他跟在身旁亦步亦趋，昏黄的路灯把我们的影子慢慢拉长。安静，清晰。仿佛时间静止，心思飞越了宇宙的尽头。我终于体会到幸福的感觉：短暂却无比深刻，没有理由发自内心的感动。也许对于很多人来说，金钱、名利、风流和享受是让人很舒服的事，而对于我来讲，牵着儿子三岁的小手在路灯下走过宁静的黄昏就是所有的一切。
所以，当妻子离我而去，追寻她以为的幸福时，我不顾一切地争取到了儿子的抚养权。母亲依然照料着家里的一切，生活没有太大改变，但我的心却逐渐冷漠起来，甚至慢慢地对儿子有些厌烦和迁怒。
以前在他学习或玩累的时候我都会把他抱起来，他会用双手环着我的颈，把头靠在我的肩上，闭上眼喃喃地对我说：“爸爸噢，我好累哦....”我会温柔地唤他：“小儿子，爸爸抱着你，靠在爸爸身上休息吧。”只是一会儿，他就会安心地进入梦乡。我知道，那是儿子全身心地依偎着我这个并不算称职的父亲。
儿子已经5岁多，我以为我会永远叫他小儿子。可现在我看到他的时候，总是会联想到他薄情而庸俗的母亲，我的心就在温柔和浮躁中来回拉扯，在矛盾和消极中冷漠煎熬，我已经许久没有叫他小儿子了。甚至，我都不愿叫他名字，只是在他犯了我觉得是错的小事后，冷漠地罚他跪在冰冷的地板上，直到我再记起他来，他才可以站起来。
很多时候，因为腿麻，他半天都直不起身。我会去扶他，但他向我伸出双手时，我却再也没有给过他怀抱。我只是拍拍他身上的灰尘，冷冷地说：”男子汉不要太软弱，下次要改正错误，知道了吗？”这时候，儿子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，泛出晶莹的光，却不敢掉下来，他知道每次他哭泣我都会勃然大怒。他还是一如既往地对我温柔：“爸爸，我知道错了。”
母亲把一切都看在眼中，在又一次我体罚儿子后，我坐在房间里抽着闷烟，她走进来对我说：“妈知道你重情，走不出来，但你还年轻，日子是过以后不是以前，不如，你再找一个吧。当妈的看你现在这样子，也心疼啊。你多久没有抱过孩子啦？没有陪他玩了？”
我看到了母亲逐渐憔悴的容颜和越发明显的白发，眼前浮现出儿子委屈含泪的眼睛。这一次，我没有明显抗拒。我对母亲说道：“谁会看得上一个离婚带着这么大儿子的男人呢？”
母亲连忙说：“这回我帮你相中了个姑娘，是我同学家的孩子。很温柔懂事，大方得体。那姑娘以前也见过你，对你印象也不错。你要同意，明天我就让她来家里一起吃个饭。”
我有些犹豫：“那孩子怎么办？她知道我有个这么大的儿子吗？”
母亲说：“我告诉那姑娘，孩子是你姐的，你姐不是常年在国外么？到时让孩子喊你舅舅。”
“不行，我不愿意得到用欺骗换来的感情，更不想委屈孩子。”我坚决地说道。
这时，门被推开，儿子跑到我跟前，一下扑在我身上：“爸爸，爸爸，我愿意喊你舅舅，只要你能开心，求求你见见阿姨吧。”
我在心里轻叹一声，看着儿子欲哭的双眼，默默放下了刚想推开他的手。
原来，要彻底结束一段感情，最有效的方法就是开始另一段更好的感情。那个姑娘很漂亮，说话得体，温柔细腻，善解人意，秀外慧中。她在帮着母亲做好饭后，和我坐在沙发上聊天，我们从彼此的眼中都看到了憧憬和未来。直觉告诉我，这就是我想要的妻子，我内心的坚冰慢慢地开始溶解着。
这时候，大门打开，儿子放学回来。看到我们，他愣了一下。我的心突然紧张起来，生怕他喊了好几年的爸爸脱口而出。
“舅舅。”儿子自然亲切地喊了我一声。还不忘甜甜地对我身边的姑娘喊了一声：“阿姨好。”然后回到房间做作业去了。
第一次听到儿子喊出那陌生的称呼，我的心一瞬间疼得不行，甚至感到窒息。我突然觉得自己十分卑鄙和自私，不过是为了自己不再孤独和得到照顾，想要得到也许会出现的幸福，连亲生儿子都不敢认。我所追寻的爱情在那一刻突然显得不那么重于一切了。
第二天，我去接儿子放学。当儿子在学校门口见到我久违的身影后，激动地飞奔到我身边，我顺势一把抱起了他。儿子把脸贴在我的脸上：“爸爸...爸爸...爸爸...”在我耳边一口气喊了好多声，然后呼呼地喘息着。
我摸摸他的头说：“傻孩子，这么喊爸爸不累呀。”
“不累，爸爸爸爸，现在阿姨不在。以后你和阿姨结婚了，我就只能喊舅舅不能喊爸爸了....”
我的眼泪唰地涌了出来，连忙把脸埋在儿子的肩上，紧紧抱着他。
当天夜里，我找到母亲，告诉她：“我不会再见那个姑娘了，我就陪着儿子好好过下去吧。”
母亲表示惋惜：“那姑娘多好啊，就这样错过，以后上哪儿找这么好的姑娘啊？”
我叹了口气，但坚定地说道：“我知道，可孩子已经不能叫妈妈了，我不能让他再也不能叫爸爸。”
母亲怔住了，别过脸去，她一定落下了心疼我的泪水，因为，我也是她的儿子。
后来，也曾经常想起那个美丽温柔但因我决绝固执而远去的姑娘，心里也会泛起丝丝惆怅，但我却不曾后悔。
因为，我早已拥有最真的幸福.....
“小儿子，我们回家。”
“好的，爸爸”......
